梁骘在屋里,坐得很松散,眼神投向窗外。
叶稠荫翠,竹摇清影,簌簌作响,剪纸一般的影子拓上垣壁。
一朵朵,一枝枝,一簇簇朱的黄的紫的,芬芳鲜妍,争先恐后从花园漫进窗台,香得发腻。
孙姬贴墙走近,隔着庭院花木,远远望见这个对牖发呆的男人,便意识到他一定就是梁骘了。
花枝摆动,绿油油叶子也随风晃悠,一片繁杂间,惟有他安静落座。
素衣,皂袍,未戴帽,著帩头,神色迷茫。
青烟缭绕,霜雪般面颊若隐若现,彷佛一尊玉像。
方才同环姬争执的话犹在耳畔,什么阴冷的眼神,什么牲口,什么玩物的,说心里不紧张,那是假话。
茶余饭后,她当然听过传言——梁骘逼杀舅舅,毒杀部下,射死邓宏,倒灌漳水,杀人如麻。
但是,对上这张脆弱易碎的脸,所有愤怒、忐忑、焦躁,倏忽间分崩离析,都消散成灰了。
她的心空空的,很安静,紧接着,又噗通噗通急速跳动,像有一把拨浪鼓不停地转动。
搅动,揉捏,七上八下,不知所措。
梁使君看上去是那样妥帖,而又那样温和。
对于上位者的所有幻想,顷刻成为了现实,现实比美梦更加离奇。
一个位高权重,年轻俊秀的刺史大人,安静地,孤独地坐在堂中,等待她的抚慰。
孙姬穿过青石砖铺成的小道,没有弄出一点声响。郭夫人教导过,如何走路最轻盈,最柔软,她牢牢记得。
她理解不了阿环的痛苦,或者说,没功夫去思考那些令人丧气的劝诫。
梁使君不是那群满口大话的臭男人闲侃中的阎罗,他真真切切的活着,比她平生所见的所有郎君加在一起还要好看。
不。孙姬摇了摇头,那些愚笨的,粗俗的贱民,根本不配和眼前使君比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