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印艰难的说完了整件事,她心绪起伏,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,“你说你是坏人,其实你才杀过几个人?不说游人,奔狼军中因我而死的就成千上万,不知多少孩子没了父亲,也不知多少人家就此家破人亡。我不是什么英雄,你没有必要对我好,我既做错,也没有必要姑息。如果你真的喜欢凌虐别人,可以完全冲我来,也算是,帮我解脱。”
她趴在那仿佛无法呼吸,还是起来坐在凳子上,习惯性把腰挺得笔直,头却深深地垂下去,头发挡住了她的脸,看不到神色,谢印虽然高,虽然长得不够柔美,可卸了沉重盔甲的她也跟别的女子一样单薄。
夏桃娘抱住了谢印,不再理会这种动作会不会吓到她,前世她根本不知道这些,她以为谢印就是她看到的那样,沉默寡言、逆来顺受,但其实她的人生,真正的谢印是在西北的大漠上,那些她没有参与过的时光。
因为心中无尽愧疚,她前世才一直忍着自己的打骂折辱吗?只把那当做是赎罪?是不是每挨一鞭子,在谢印丨心里就有一名奔狼军瞑目?夏桃娘也忽然一片茫然,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谢印。
她想说如果你觉得自己错了,那就去弥补,如果你觉得这个朝廷烂透了,那就去推翻它。可看到谢印的身体微微颤抖,抱着她的手也感到了一丝湿润,她实在舍不得再往她的身上增添重量,谁又会希望自己爱的人背负着一个又一个沉沉的枷锁?
“你觉得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众人口中的英雄,或者你曾经是奔狼将军?”夏桃娘问。
谢印点头。
夏桃娘对她确实好的出乎意料,有意的袒护无意的维护,几乎没有让她有过哪怕一丝丝为难,谢印不是木头自然感受得到,倒也不是她觉得自己的名头多大,只是除了那些,她就没有什么了。
夏桃娘摇头,“我不知该怎么说,但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已,你是不是英雄都不重要。”
谢印身上一抖。
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,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对你不好,一直非打即骂,让你全身伤痕累累,你会恨我吗?”夏桃娘的声音极轻,生怕哪个字吹气大了就吹走眼前的谢印似的。
谢印的动作顿了一下,随后抬起头对上夏桃娘的目光,道:“几下打骂又不会死,有什么可恨的,征西军征战最频繁的那几年遍体鳞伤都是家常便饭。也许心里会更舒服一点。”
夏桃娘把头埋在她脖颈间,她忽然束手无策,不知怎么去救赎爱人内心的负疚,只能重复着,“那不是你的错,谢印,真的不是你的错。”
二人就这么静静地抱在一起,大约过了一刻钟才觉得彼此都好了一些。
是谢印先深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把所有心事就这么压到了心底。
“抱歉,我不该说这些,给你徒增烦恼。”
“不,我愿意听。金戈铁马,吹角连营,生死与共的兄弟,瞬息万变的战场,挺好的,至少还有人不远千里来找你。你看,他们都没有怪你。”夏桃娘收了自己心中的惶惑,挂上她招牌的笑容,“你我都是二十五岁,我活到现在,蹉跎在这方寸之地,还没遇见不恨我的人。”
“你……”谢印看向夏桃娘,以为对方与自己一样满面凄风苦雨,谁知却被一张笑脸撞了个满怀。
“谢印,那都不是你的错,最多,有十分之一是你的错吧。就像我,坊里那么多姑娘,一开始没一个不是用鞭子逼着学艺,长大了也没有谁愿意留下的,可都是我的错吗?”夏桃娘摇摇头,“我不觉得,就算没有三色坊,她们也要进四色坊五色坊,生在贫苦人家,她们只能这样为自己挣一条命。同样,就算没有谢印,也会有别人带着奔狼军拼杀,也会因为各种各样不同的原因出各种各样的意外,换一个人带领奔狼军也许更糟,人无完人,你不能面面俱到,别人也不能。”